4月23日,歐盟成員國與歐洲議會談判代表就《數字服務法(DSA)》達成一致,與《數字市場法(DMA)》形成相互配合。DSA和DMA在延續歐盟將反壟斷理念從線下向線上遷移、把保護消費者隱私貫穿于數字經濟的同時,對于影響數字經濟的關鍵性角色--被稱為“看門人”的互聯網平臺企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按照DMA的界定,看門人在過去3年的全球營業額大于或等于75億歐元(按照2021年的平均匯率約折合572.7億元人民幣),或是在此前一年的市值達到650億歐元、或是在歐盟地區擁有月活躍用戶超過4500萬(約為2021年歐盟總人口4.47億的10.1%)。歐盟認為,歐盟有超過1萬個具有高增長特點的中小企業在線平臺參與數字經濟,為確保實現歐盟的市場監管準則,看門人有7類不允許的行為。
一是不許過度推廣其自有產品。在新興技術領域,軟件服務提供商或平臺以其網絡優勢開展營銷的行為較為普遍。歷史上微軟的瀏覽器捆綁曾經導致其競爭對手的網景瀏覽器市場份額的迅速萎縮。數字經濟時代,平臺在增加消費者粘性上更具備優勢,對自有產品的過度推廣將通過限制競爭而減少消費者選擇的權利。
二是不許僅允許使用其自有的支付方式。平臺作為連接供需的平臺,在撮合交易完成后勢必涉及與之相配合的金融支付。無論看門人是否擁有獨立金融支付體系,DMA強調的似乎范圍更廣,不能對支付的渠道予以限制,僅提供與看門人合作的少量支付渠道。對于全球支付渠道而言,以線下交易為主的方式主要由支付商與商業網點進行點對點的連接,平臺所具備的優勢可以低成本地改變支付網絡拓展方式,提升業務效率。但歐盟認為這種效率的提升也有負面效應,應與金融安全、公平等目標的實現有所配合與銜接。
三是不許將提供一次服務中獲得的個人數據再次用于提供另一次服務。歐盟對隱私保護有著嚴格的限制,認為個人數據的安全高于商業活動和企業利益。這種對個人數據復用的限制對于廣大看門人而言影響巨大。看門人往往利用其獲得的海量數據尋找市場規律,實現對消費市場的細分,獲得利益的最大化。這種行為不僅損害了消費者的利益與知情權,也會造成市場競爭的不公平。值得注意的是,對于看門人此種行為的明確限制是高于對中小數字平臺的限制的,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歐盟對中小數字平臺的有傾向性和選擇性的保護。事實上,由于歐盟本土幾乎沒有達到看門人標準的平臺,美國政府和企業認為此類限制造成了對美國企業的歧視。
四是不許對企業用戶施加不公平的條件限制。此類明確了對看門人服務企業的基本原則,為保障企業用戶的權益提供了支持。歐盟認為公平、自由的市場準入條件是國際經貿規則所明確的,看門人所具備的資源優勢使其有可能重新界定基于其平臺空間的市場競爭規則。盡管這些平臺并未直接參與包括WTO在內的國際經貿協定談判,但基于線下經濟的公平競爭基本規則也應適用于線上經濟活動。
五是不許預裝特定的軟件應用。數字經濟環境下,流量是企業競爭的重要目標。看門人若在用戶進入其使用環境時提供特定的軟件與應用,可能改變用戶第一印象。而此類打包綁定的軟件應用,也會擁有更高的用戶權限,增加用戶改變其軟件偏好和消費模式的難度。
六是不許對企業用戶使用平臺施加限制。歐盟要求看門人避免造成對企業的歧視。市場競爭條件下,企業為了保持其競爭力和用戶粘性,不愿意其他競爭者利用自身的資源。同時,一些中小企業往往在獲得資源的能力上更弱。數字經濟時代,此類市場的分化和封閉化可能更容易形成,看門人具備獨特的優勢。歐盟確定的這一原則是為了避免形成封閉的數字經濟網絡空間。
七是不許使用特定的一攬子措施,例如打包銷售。歐盟通過這一原則,確保用戶在使用看門人提供的服務時擁有更多的選擇權,避免因為打包服務而被迫接受不需要的服務或產品。數字經濟時代,用戶數據資源被使用和分發的成本降低,消費者的選擇權也受到挑戰。看門人引導消費者需求偏好的意愿和能力都更強,從而增加了消費者隱私被侵犯的風險。
歐盟強調,違反上述規則的企業可能需要繳納其全球營業收入10%的罰款,而再次違反則可能使得罰款比例高至20%。歐盟希望通過對看門人的約束,實現為數字企業創造公平競爭環境、促進創新和為消費者提供保護的三重目標。應該看到,盡管美國對歐盟在數字經濟領域的新做法(包括數字服務稅)并不認同,認為歐盟是以公平競爭為名對美國企業進行打壓和限制,但數字經濟領域的發展模式確實有著不少新的特點。
作為新的經濟活動模式,數字經濟的發展并非僅是從線下經濟中爭奪用戶與市場,而是創造了新的市場空間和可能。創新者在承擔發展風險的同時也可能收獲更高的收益,其影響力和對資源控制能力的增長遠高于傳統產業。伴隨市場意識的發展,更多企業在進入數字經濟空間時可能遭遇已有服務提供者的限制,按照市場經濟規律似乎應該不過度干預。但作為公平競爭秩序的維護者,政府需要有效進行引導和監管,不僅避免數字經濟的無序競爭,也要減少數字經濟對傳統經濟發展空間的過度擠壓。或許,從這個意義來講,歐盟的數字經濟立法是值得我們關注的探索實現新發展平衡的有益實踐。(周 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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